《鹿川》这本书吧,读完感觉就是苦大仇深。
先说苦大。运动圈里的人苦。无论是从首尔大学辍学、逃避追捕的范玟宇(《鹿川》),从梨花女子大学停学、到矿区女子茶房当服务员的信惠(《天灯》),打零工的张丙万(《真正的男子汉》),生活贫苦、妻儿冻馁,被韩国警察抓捕、拷打、性侵。身体上的苦且不说,精神上的苦可能更深刻。家人和身边人不理解、乃至憎恶,成了众叛亲离的孤家寡人。
普通人也苦。从校工做到老师、好不容易买到公寓房的范俊植,矿工、与父亲形同陌路的普通孩子,明明是安善良民,可韩国警察也会找来谈一谈,扔出一张名片,“发现情况随时打电话找我,呃?”,就也蛮恐惧的。
再说仇深。在此不铺陈事实,就引用《天灯》中的一段:
“信惠的视线落在了对面墙上挂着的彩色人物肖像上。相框里的那张脸冷冰冰地盯着她,令人不寒而栗。他头发已经掉光,嘴角略微下垂,永远面露不悦,信惠看着那张脸,想起了人们常暗指其外貌特征而称呼的某个外号。那个外号包含着某种轻蔑与诙谐之意。不过,她现在注视着的相框中的那张脸,一点不好笑,也不滑稽。那副面孔象征着如枪口般冰冷的无上权威。信惠这才切实地感觉到他有多么可怕。”
喏。就是这位。
看了这位的面相,就能感受到李沧东老师写得多生动。要是我们首尔的算命先生,就只会说一句:“啧啧啧,面相不好。当不上大总统。”
大家读完这书就挺疑惑,有这么苦大仇深嘛?大家都看过《请回答1988》,挺温馨浪漫啊。大家都在贾府谋生,藏污纳垢的地方也略有耳闻、不公不义的事也遇到过一两件,怎么就你李沧东“一年三百六十日,风霜刀剑严相逼”啊。
可李沧东和他笔下的人物有这份执拗劲。要去追寻天上的那盏灯,要去追求自己人生的意义。他1993年前用笔,1993年环境好、风险小一点,就开始用摄影机,去描绘那些心中犹疑的普通人。
他从来不觉得运动成功了,就一劳永逸了。他依然在韩国社会时尚光鲜的外表下看到了贫富差距、残疾人受到的歧视、黑社会组织内部的压榨、未成年人犯罪。他把这些拍给观众看,又转过头来喃喃地问观众,“从来就是如此,便是对的么?”